屈原(約公元前340-前278),中國古代偉大的愛國詩人。漢族,出生於楚國丹陽,名平,字原。戰國時期楚國貴族出身,任三閭大夫、左徒,兼管內政外交大事。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一舉攻破楚國首都郢都。憂國憂民的屈原在長沙附近汩羅江懷石自殺,端午節據說就是他的忌日。他寫下許多不朽詩篇,成為中國古代浪漫主義詩歌的奠基者,在楚國民歌的基礎上創造了新的詩歌體裁楚辭。他創造的“楚辭”文體在中國文學史上獨樹一幟,與《詩經》並稱“風騷”二體,對後世詩歌創作產生積極影響。
著作
屈原是個詩人,從他開始,中華才有了以文學著名於世的作家。他創立了“楚辭”這種文體(也稱“騷體”),被譽為“衣被詞人,非一代也”。屈原的作品,根據劉向、劉歆父子的校定和王逸的注本,有25篇,即《離騷》1篇,《天問》1篇,《九歌》11篇,《九章》9篇,《遠遊》《卜居》《漁父》各1篇。據《史記·屈原列傳》司馬遷語,還有《招魂》1篇。有些學者認為《大招》也是屈原作品;但也有人懷疑《遠遊》以下諸篇及《九章》中若干篇章非出自屈原手筆。據郭沫若先生考證,屈原作品,共流傳下來23篇。其中《九歌》11篇,《九章》9篇,《離騷》、《天問》、《招魂》各一篇。
大體說來,《離騷》《天問》《九歌》可以作為屈原作品三種類型的代表。《九章》《遠遊》《卜居》《漁父》《招魂》《大招》,其內容與風格可與《離騷》列為一組,大都是有事可據,有義可陳,
重在表現作者內心的情愫。《離騷》是屈原以自己的理想、遭遇、痛苦、熱情以至整個生命所熔鑄而成的巨集偉詩篇,其中閃耀著鮮明的個性光輝,是屈原全部創作的重點。《天問》是屈原根據神話、傳說材料創作的詩篇,著重表現作者的學術造詣及其歷史觀和自然觀。《九歌》是楚國祀神樂曲,經屈原加工、潤色而成,在人物感情的抒發和環境氣氛的描述上,充滿濃厚的生活氣息。然而是代人或代神表述,並非作者自我抒情,它更多地顯示了南楚文學傳統的痕跡。《離騷》一組,《九歌》一組,構成了屈原作品的基本風格。
理想
屈原的作品是他堅持“美政”理想,與腐朽的楚國貴族集團進行鬥爭的實錄。他的“美政”理想表現在作品中,就是“舉賢而授能兮,循繩墨而不頗”(《離騷》)。所謂“舉賢授能”,就是不分貴賤,把真正有才能的人選拔上來治理國家,反對世卿世祿,限制舊貴族對權位的壟斷。他還以奴隸傅說、屠夫呂望、商販甯戚的歷史事蹟為例,說明了不拘身分選拔人才的合理性。所謂“循繩墨而不頗”,就是修明法度,即法不阿貴,限制舊貴族的種種特權。
屈原雖遭讒被疏,甚至被流放,但他始終以祖國的興亡、人民的疾苦為念,希望楚王幡然悔悟,奮發圖強,做箇中興之主。他明知忠貞耿直會招致禍患,但卻始終“忍而不能捨也”;他明知自己面臨著許許多多的危險,在“楚材晉用”的時代完全可以去別國尋求出路,但他卻始終不肯離開楚國半步。表現了他對祖國的無限忠誠及其“可與日月爭光”的人格與意志。
屈原作品和神話有密切關係。許多虛幻的內容就是承襲神話發展而來的。屈原又是關注現實的詩人,作品裡反映了現實社會中的種種矛盾,尤以揭露楚國的黑暗政治最為深刻。
屈原作品的風貌和《詩經》明顯不同。這與長江流域的民風和黃河流域的民風不同有關。當時,北方早已進入宗法社會,而楚地尚有氏族社會的遺風,民性強悍,思想活潑,不為禮法所拘。所以,抒寫男女情思、志士愛國是如此直切,而使用的材料,又是如此豐富,什麼都可以奔入筆底。寫人神之戀,寫狂怪之士,寫遠古歷史傳說,寫與天神鬼怪遊觀,一切神都具有民間普通的人性,神也不過是超出常人的人而已。它們使作品顯得色澤豔麗,情思馥郁,氣勢奔放。這樣的作品,表現了與北方文學不同的特色。從體制上看,屈原以前的詩歌,不管是《詩經》或南方民歌,大多是短篇,而屈原發展為長篇鉅製。《離騷》一篇就有2 400多字。在表現手法上,屈原把賦、比、興巧妙地糅合成一體,大量運用“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把抽象的品德、意識和複雜的現實關係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來。
在語言形式上,屈原的作品形式上參差錯落、靈活多變;語言上採用了大量楚地方言,極富於鄉土氣息;其方言土語大都經過提煉,辭藻華美,傳神狀貌,極富於表現力。 屈原作品突破了《詩經》以四字句為主的格局,每句五、六、七、八、九字不等,也有三字、十字句的,句法參差錯落,靈活多變;句中句尾多用“兮”字,以及“之”“於”“乎”“夫”“而”等虛字,用來協調音節,造成起伏回宕、一唱三嘆的韻致。總之,他的作品從內容到形式都有巨大的創造性。
屈原作品,在楚人建立漢王朝定都關中後,便產生了更大的影響,“楚辭”的不斷傳習、發展,北方的文學逐漸楚化。新興的五、七言詩都和楚騷有關。漢代的賦作家無不受“楚辭”影響,漢以後“紹騷”之作,歷代都有,作者往往用屈原的詩句抒發自己胸中的塊壘,甚至用屈原的遭遇自喻,這是屈原文學的直接發展。此外,以屈原生平事蹟為題材的詩、歌、詞、曲、戲劇、琴辭、大麴、話本等,繪畫藝術中如屈原像、《九歌圖》、《天問圖》等,也難以數計。所以魯迅稱屈原作品“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 乃甚或在《三百篇》(《詩經》)以上”(魯迅《漢文學史綱要》)。 著名詩人郭沫若曾為其編劇《雷電頌》,以紀念其事蹟。
作品風格
屈原的作品充滿了積極的浪漫主義精神。其主要表現是他將對理想的熱烈追求融入了藝術的想象和神奇的意境之中。如《離騷》寫他向重華陳辭之後御風而行,他先叩天宮,帝閽閉門不納;他又下求佚女,佚女恰巧不在那裡;他去向宓妃求愛,宓妃卻對他無禮;他欲求簡狄和二姚,又苦於沒有好的媒人去通訊息。這種上天入地的幻想與追求反映了屈原在現實中對理想的苦苦探求。此外如《九歌》、《天問》等還採用大量神話和歷史傳說為素材,其想象之大膽、豐富 ,古今罕有。
除此之外,屈原的作品還以一系列比興手法來表情達意。如他以鮮花、香草來比喻品行高潔的君子;以臭物、蕭艾比喻奸佞或變節的小人;以佩帶香草來象徵詩人的品德修養 。這種“香草美人”的比興手法,使現實中的忠奸、美醜、善惡形成鮮明對照,產生了言簡意賅、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效果。
屈原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是浪漫主義詩人的傑出代表。作為一位傑出的政治家和愛國志士,屈原愛祖國愛人民、堅持真理、寧死不屈的精神和他的人格,千百年來感召和哺育著無數中華兒女,尤其是當國家民族處於危難之際,這種精神的感召作用就更加明顯。作為一個偉大的詩人,屈原的出現,不僅標誌著中國詩歌進入了一個由集體歌唱到個人獨創的新時代,而且他所開創的新詩體——楚辭,突破了《詩經》的表現形式,極大地豐富了詩歌的表現力,為中國古代的詩歌創作開闢了一片新天地。後人也因此將《楚辭》與《詩經》並稱為“風、騷” 。“風、騷”是中國詩歌史上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兩大優良傳統的源頭。同時,以屈原為代表的楚辭還影響到漢賦的形成。
早年經歷
周顯王二十九年(公元前340年),一說周顯王三十年(公元前339年),正月初七日,屈原生於楚國丹陽。次年,居樂平裡。
周顯王三十九年(公元前330年),屈原居樂平裡。屈原自幼嗜書成癖,讀書多而雜,“石洞讀書”與“巴山野老授經”當在這一年的時間。
周顯王四十年(公元前329年),居樂平裡。屈原雖出身貴族,但因自幼生活在民眾之中,加以家庭的良好影響,故而十分同情貧窮的百姓,從這時起,小小年紀便做了許多體恤民眾的好事,博得了眾口一詞的讚譽。
初露才華
周顯王四十八年(公元前321年),秦軍犯境,屈原組織樂平裡的青年奮力抗擊,他一方面居高臨下地對青年們進行思想教育,一方面巧用各種戰術,機智果敢地給敵人以沉重打擊,一展其非凡才華。
周慎靚王元年(公元前320年),仲春三月,屈原應懷王之召出山進京,這一年他在鄂渚為縣丞。
周慎靚王二年(公元前319年),升任楚懷王左徒。這一年的深秋,屈原首次使齊。
周慎靚王三年(公元前318年),忙於楚之內政外交工作。五國聯兵攻秦,屈原隨軍而前。
任職高位
三閭大夫屈原 《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屈原者,名平,楚之同姓也。為楚懷王左徒。博聞強識(zhi,四聲),明於治亂,嫻於辭令。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王甚任之。上官大夫與之同列,爭寵而心害其能。懷王使屈原造為憲令,屈平屬草稿未定。
關於屈原所任楚懷王左徒一職,古今學者多有解釋,現擇其要者而舉之:
1、張守節說:左徒是左右拾遺之類的官。唐·張守節《史記正義·屈原列傳》說:“左徒蓋今左右拾遺之類。”但據近現代學者褚斌傑、趙逵夫等人考證,認為後世的拾遺實為言官,可以上書言事而無實權,唐代的拾遺官階只是“從八品上”,同《史記》中的所述屈原所從事的政治活動不相稱。陸侃如《屈原評傳》說:“左徒是左右拾遺之類的官,僅次於令尹。”
2、林庚說:左徒是太傅之類的官。林庚《民族詩人屈原傳》所附《四注·說左徒》一文中,在引《史記》關於春申君為楚之親信,任左徒再升令尹的記述後說:“左徒所以說是宮廷的親信,因為是親信,所以侍從太子,其情形大約如賈誼之為‘長沙王傅’,秦因此也稱黃歇為‘太子之傅’。”
3、遊國恩說:左徒是令尹的副職。遊國恩在《屈原》一書中說,據《史記·楚世家》:“考烈王以左徒為令尹,封以吳,號春申君。”因此認為左徒之職似乎僅次於地位最高的令尹,也許就是令尹的副職。
4、趙逵夫說:左徒是行人。趙逵夫在《屈原與他的時代》中有《左徒·徵尹·行人·辭賦》一文。在該文中,他從出土的文物及相關資料進行考證,認為“徒”、“尹”二字是雙聲假借。並舉《離騷》“濟沅湘以南征”,《九歌》“駕飛龍兮北征”,又引《爾雅·釋者》:“徵,行也。”說“徵尹”之取義,同於中原國家所謂“行人”,是指負責外交的官員。
5、湯炳正說:左徒是左登徒。湯炳正在《屈賦新探·左徒與登徒》一文中認為,曾侯乙墓出土的竹簡上記載的官職有“左登徒”、“右登徒”字是古代典籍中“升”字的通假字,“升”字古音跟“登”字完全相同,並且互相通假,因此,“左徒”是“左登徒”的省稱,在楚國朝廷上屬於大夫級別。同時,湯炳正也對“左徒”的職掌進行了說明,認為“左徒”雖兼管內政、外交,但從《屈原列傳》,尤其是《春申君列傳》的記述來看,他們的主要活動都在外交方面。如屈原的幾次使齊及其與張儀的鬥爭等方面都可以證實。
6、聶石樵說:左徒是僅次於宰相的官。聶石樵《屈原論稿》說:“令尹就是宰相,可見左徒是僅次於宰相的官。”詹安泰在《屈原》一書中認為:“我們根據後來春申君、黃歇以左徒為令尹,就可以看出,左徒在當時是一個僅次於令尹(宰相)的高官。”並說:“左徒升級就可以做令尹。”
7、姚小鷗說:左徒是太僕之類的官。姚小鷗在《〈離騷〉“先路”與屈原早期經歷的再認識》一文中,考證《離騷》“來吾道夫先路”的“路”就是“輅”,是楚王的乘輿,與下文“恐皇輿之敗績”相合。進而考證了“左徒”的職掌,認為“左徒”是相當於後世“太僕”一類的官職。姚小鷗所說的“太僕”,據《周禮·太僕》載:“太僕,掌王正之服位,出入王之大命。掌諸侯之覆逆。”為此,姚小鷗說:“《周禮》中‘太僕’一職為下大夫,其爵位並不高,但職掌甚為重要。”並認為“左徒之職約與《周禮》中的‘太僕’相當”。
8、王一軍說:左徒即楚懷王左司徒。王一軍在《屈原左徒即左司徒考》(《現代語文》2010年第8期)中指出司馬遷《史記》中的屈原為楚懷王左徒即左司徒之略寫。根據《屈平列傳》中的相關記述,屈原所任職務即起草憲令接遇賓客應對諸侯與《周官書》所規定的大小司徒職守相近。楚人尚右,故右司徒為正,左司徒為副,所以楚君以左右司徒以取代《周官書》的大小司徒之名稱。
變法改革
周慎靚王四年(公元前317年),忙於變法改革,制訂並出臺各種法令。
周慎靚王五年(公元前316年),繼續進行變法改革,與舊貴族和一切頑固勢力進行鬥爭。
周慎靚王六年(公元前315年),深入進行變法改革,民心沸騰;楚之形勢大變,舊貴族面臨著覆滅的命運。
讒而見疏
周赧王元年(公元前314年),屈原因上官大夫之讒而見疏,被罷黜左徒之官,任三閭大夫之職。
周赧王二年(公元前313年),屈原第一次流放漢北地區(今河南西峽、淅川、內鄉一帶)。為了打破楚、齊聯盟,秦國派張儀賄賂楚國權貴寵臣,又欺騙楚王說:“楚國如果能和齊國絕交,秦國願意獻出商、於一帶六百多裡土地。”屈原極力勸諫,但是楚王不聽,楚懷王聽信張儀的,就把相印授予人,跟張儀去秦國受地。張儀回秦國後裝病,三個月不見楚使。懷王以為張儀怪他和齊國斷絕關係不夠堅決,又派人去辱罵齊王一通。齊王大怒,斷絕了和楚的合縱,反而和秦國聯合起來了。這時張儀才出面對楚使說:“您為什麼不接受土地呢?從某地到某地,廣袤六裡。”六百里變成了六裡,楚使很生氣,回來報告楚懷王,懷王大怒,先後兩次興師伐秦於漢北楚古都丹陽(今河南西峽、淅川一帶),結果都被秦打敗,喪失八萬軍隊,大將軍屈丐、裨將軍逢侯醜等70餘人被秦軍俘虜,漢中郡淪陷,史稱“丹陽之戰”。隨後,秦又遣軍攻取楚地漢中(今陝西漢中)600裡地,置漢中郡。
周赧王三年(公元前312年),楚國發兵反擊,在藍田(今陝西藍田一帶)大敗。韓、魏趁機偷襲楚國至鄧(今河南鄧州),楚國軍隊兵畏懼,從秦國迴歸。韓宣王死,在位二十一年。子襄王倉立。孟軻議定在周赧王三年離開齊國。孟軻主張“性善”,勸齊宣王行仁政,勸滕文公行“井田”,均因為迂闊難行,不受兩國採納。懷王重新啟用屈原,讓他出使齊國,目的是讓齊楚兩國締結新的聯盟。
周赧王四年(公元前311年),秦惠文王更元十四年,攻取楚召陵。惠文王願分漢中之半給楚,與楚結盟。楚懷王比起漢中的土地,更想要獲得張儀。張儀來到楚國,由於重金賄賂了靳尚,並得到楚懷王寵姬鄭袖進言,得到釋放回到秦國。秦惠文王死,在位共二十七年。子武王蕩立。屈原出使齊國,回來楚國的時候張儀已經離開,勸諫懷王說:“為什麼不殺張儀?”懷王后悔,派人追張儀沒有追到。
周赧王五年(公元前310年),秦武王元年。張儀由於不被武王滿意,離開秦國趕赴魏國。屈原仍事懷王為三閭大夫。懷王領悟到被張儀欺騙,出於一時權宜之計起用屈原為齊使,當屈原從齊國回來後馬上便被楚懷王疏遠。
周赧王六年(公元前309年),秦武王二年,齊宣王欲為縱長,惡楚之與秦合,遣使遺楚王書,懷王猶豫不決,昭睢力諫,遂不合秦而合齊以善韓。屈原不能參與朝政,極可能通過昭睢等大臣敦懷王合齊。
周赧王七年(公元前308年),秦武王三年,甘茂取韓宜陽。屈原居住在郢都,設壇教學。
周郝王十七年(公元前298年),秦昭王發兵出武關,攻楚,斬首5萬,取析(今河南淅川)及左右15城而去。
初次流放
周赧王十一年(公元前304年),屈原流浪漢北(漢江以上,今河南南陽西峽、淅川一帶)。秦楚複合,與屈原謀劃相反,而奸人必有讒言害之,避地漢北,當有不得已之情在,故《抽思》有欲歸不得之意。
流放背景:戰國時代,稱雄的齊、楚、燕、韓、趙、魏、秦七國,爭城奪地,互相殺伐,連年不斷混戰。那時,楚國的大詩人屈原,正當青年,為楚懷王的左徒官。他見百姓受到戰爭災難,十分痛心。屈原立志報國為民,勸懷王任用賢能,愛護百姓,很得懷王的信任。
賈誼在《吊屈原賦》中,這樣描寫屈原所處時代的社會狀況: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謂隨、夷為溷兮,謂跖、為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銛。斡棄周鼎,寶康瓢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甫薦履,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賈誼筆下,屈原生活的時代一切都是顛倒的:貓頭鷹在天上飛翔,鸞鳳卻深藏起來;小人得志尊顯,聖賢卻不得其用;正直廉潔的人受到誣衊,強橫殘暴的人卻得到稱譽;寶劍被貶為鈍口,鉛刀卻被說成鋒利;國之重寶周鼎被拋棄,空瓦罐被當成寶物;疲牛跛驢驂駕著馬車,千里馬卻拉著沉重的鹽車;帽子本應戴在頭上,卻被墊在腳下,被汗水溼透。這就是楚國的時局。
那時西方的秦國最強大,時常攻擊六國。名士公孫衍提出合縱,即聯合六國一同抗秦,屈原積極參與此事,與公孫衍一起促成楚、齊、燕、趙、韓、魏六國君王齊集楚國的京城郢都,結成聯盟,並使懷王成了聯盟的領袖,因此得到了懷王的重用,很多內政、外交大事,都憑屈原作主。
因此,楚國以公子子蘭為首的一班貴族,對屈原非常嫉妒和忌恨,常在懷王面前說屈原的壞話。說他奪斷專權,根本不把懷王放在眼裡。挑撥的人多了,懷王對屈原漸漸疏遠,因為齊楚連盟,秦國不敢動手,聽到這個訊息,秦王忙把相國張儀召進宮來商量。 張儀認為六國中間,齊楚兩國最有力量,只要離間這兩國,聯盟也就散了。他願意趁楚國內部不和的機會,親自去拆散六國聯盟。
周赧王十三年(公元前302年),齊、魏、韓三國聯軍攻打楚國,楚懷王派太子橫到秦國為人質,請求秦出兵援救。秦王命客卿通率兵救楚,擊退了三國聯軍。次年,秦國一大夫與太子橫因為私事爭鬥被殺死。太子橫懼怕秦昭王怪罪,私自逃回楚國。此事使秦、楚兩國關係惡化,導致了此後秦國對楚國的頻繁進攻。“屈原憎恨楚懷王聽信小人讒言,讓不真實的語言矇蔽了正確的語言,這些謠言將會損害楚國的利益,是方正的人不能容忍的,所以屈原在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周赧王十六年(公元前299年),屈原此時已從漢北的流放地返回,和昭雎等一起,力勸懷王不要赴會,說:“秦,虎狼之國,不可信,不如無行。”可懷王的幼子子蘭怕失去秦王歡心,竭力慫恿懷王前去。結果懷王一入武關,就被秦軍扣留,劫往咸陽,要脅他割讓巫郡和黔中郡。楚懷王被劫往咸陽,楚由齊迎歸太子橫立為頃襄王,公子子蘭為令尹,不肯向秦割讓土地,秦又發兵攻楚,大敗楚軍,斬首5萬,取十六城。
二次流放
周赧王十九年(公元前296年),懷王死於秦國,秦國將他的屍體送回楚國安葬。諸侯由此認為秦國不義。秦國、楚國絕交。屈原於周赧王十九年年免去三閭大夫之職,放逐江南。他從郢都出發,先到鄂渚,然後入洞庭。
周赧王二十年(公元前295年),屈原到達長沙,在這楚先王始封之地遍覽山川形勢,甚起宗國之情。
周郝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93年),頃襄王六年,秦國派白起前往伊闕攻打韓國,取得重大勝利,斬首24萬。秦國於是送給楚王書信說:“楚國背叛秦國,秦國準備率領諸侯討伐楚國,決一勝負。希望您整頓士卒,得以痛快地一戰。”楚頃襄王不忘欲反”的感情,又指出,懷王最後落到客死他國的下場,就是因為“其所謂忠者不忠,而所謂賢者不賢也”。
周赧王二十一年到周赧王三十六年(公元前294年到公元前279年),屈原第二次被流放到南方的荒僻地區。這次流放的路線,按《哀郢》分析,是從郢都(湖北江陵縣)出發,先往東南順江而下經過夏首(湖北沙市東南)、遙望龍門(郢都的東門)經由洞庭湖進入長江,然後又離開了夏浦(湖北漢口),最後到了陵陽(據說是今安徽青陽縣南)。時間長達16年,在這之間並寫下了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如《九章·悲回風》。
自投汨羅
秦國對楚王的妥協退讓,並不滿足。楚頃襄王十九年(前280年),秦將司馬錯攻楚,楚割讓上庸、漢北地;第二年,秦白起攻楚,取邪、鄧、西陵;頃襄王二十一年(前278年)白起更進一步攻下了郢都,頃襄王只好跟那些執政的貴族們一起,狼狽不堪地逃難,“保於陳城(今河南淮陽縣)”。在極度苦悶、完全絕望的心情下,於農歷五月五日投汨羅江自盡了。這一年大概是頃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屈原當時62歲左右。
《荀子.不苟篇第三》:君子行不貴苟難,說不貴苟察,名不貴苟傳,唯其當之為貴。故懷負石而投河,是行之難為者也,而申徒狄能之。然而君子不貴者,非禮義之中也。
漢武帝是漢代第一個熱愛屈原作品的皇帝。而所作賦達82篇之多的淮南王劉安,則是對《離騷》作了很高評價的第一位文學理論家。劉安稱《離騷》兼有《國風》、《小雅》之長,它體現了屈原“浮游塵埃之外”的人格風範,可“與日月爭光”。其後,司馬遷為屈原作傳,不僅照錄了劉安的這些警句,還進一步把《離騷》和孔子刪定《春秋》相提並論。他稱前者“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
但是,後漢的歷史學家班固卻不以司馬遷對屈原之評贊為然。雖然”弘博麗雅,為辭賦宗。後世莫不斟酌其英華,則象其從空。”但,他對屈原的評價是:“雖非是明智之士,可謂妙才也。”以貶為主班他指出,稱屈原和《離騷》可“與日月爭光”云云,“斯論似過其真”。班固的人生觀是“全命避害,不受世患”。他以為屈原應像《詩·大雅》所謂的“‘即明且哲,以保其身’斯為貴矣!”他批評屈原不應“露才揚己,責數懷王,怨惡椒蘭,愁神苦思,強非其人,忿懟不容,沉江而死”。他也不同意屈原把大量的神話傳說融入作品中,多稱崑崙、冥婚、宓妃虛無之語,皆非法度之正,經義所在。
离骚。先秦。屈原。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汩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惟通:唯)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猖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殚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顑颔亦何伤。掔木根以结茝兮,贯薜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丘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女嬃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依前圣以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敶词: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衖。羿淫游以佚畋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浇身被服强圉兮,纵欲而不忍。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汤、禹俨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举贤才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謇修以为理。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修而慕之?思九州之博大兮,岂惟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狐疑兮,孰求美而释女?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昡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民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苏粪壤以充祎兮,谓申椒其不芳。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苟中情其好修兮,又何必用夫行媒?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何琼佩之偃蹇兮,众薆然而蔽之。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之。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祗?固时俗之流从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灵氛既告余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皇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路修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蛇。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媮乐。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九歌。先秦。屈原。 东皇太一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云中君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湘君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棹兮兰枻,斵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湘夫人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苹中,罾何为兮木上?(苹通:蘋)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为兮水裔;朝驰余马兮江皋,夕济兮西澨;闻佳人兮召余,将腾驾兮偕逝;筑室兮水中,葺之兮荷盖;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桂栋兮兰橑,辛夷楣兮药房;罔薜荔兮为帷,擗蕙櫋兮既张;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芷葺兮荷屋,缭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实庭,建芳馨兮庑门;九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捐余袂兮江中,遗余褋兮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大司命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高飞兮安翔,乘清气兮御阴阳;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老冉冉兮既极,不寖近兮愈疏;乘龙兮辚辚,高驰兮冲天;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少司命秋兰兮麋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兮自有美子,荪何以兮愁苦;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儵而来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谁须兮云之际;与女沐兮咸池,曦女发兮阳之阿;望美人兮未来,临风怳兮浩歌;孔盖兮翠旌,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东君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驾龙輈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羌声色兮娱人,观者儋兮忘归;縆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敝日;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撰余辔兮高驰翔,杳冥冥兮以东行。河伯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灵何惟兮水中;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流澌纷兮将来下;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国殇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礼魂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九歌·湘君。先秦。屈原。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桂櫂兮兰枻,斵冰兮积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闲。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怀沙。先秦。屈原。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离娄微睇兮,瞽谓之不明。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遻兮,孰知余之从容!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乱曰:脩路幽蔽,道远忽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怀质抱青,独无匹兮。伯乐既没,骥焉程兮。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思美人。先秦。屈原。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媒绝而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申旦以舒中情兮,志沈菀而莫达。愿寄言于浮云兮,遇丰隆而不将;因归鸟而致辞兮,羌迅高而难当。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诒。欲变节以从俗兮,媿易初而屈志。独历年而离愍兮,羌冯心犹未化。宁隐闵而寿考兮,何变易之可为!知前辙之不遂兮,未改此度。车既覆而马颠兮,蹇独怀此异路。勒骐骥而更驾兮,造父为我操之。迁逡次而勿驱兮,聊假日以须时。指嶓冢之西隈兮,与曛黄以为期。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吾将荡志而愉乐兮,遵江夏以娱忧。擥大薄之芳茝兮,搴长洲之宿莽。惜吾不及古人兮,吾谁与玩此芳草?解扁薄与杂菜兮,备以为交佩。佩缤纷以缭转兮,遂萎绝而离异。吾且儃佪以娱忧兮,观南人之变态。窃快在中心兮,扬厥冯而不竢。芳与泽其杂糅兮,羌芳华自中出。纷郁郁其远承兮,满内而外扬。情与质信可保兮,羌居蔽而闻章。令薜荔以为理兮,惮举趾而缘木。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褰裳而濡足。登高吾不说兮,入下吾不能。固朕形之不服兮,然容与而狐疑。广遂前画兮,未改此度也。命则处幽吾将罢兮,愿及白日之未暮也。独茕茕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