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5—1815)順天大興人,家居蘇州,字立人,小字犀禪,號鐵雲。乾隆五十三年舉人。家貧,遊幕為生。從黔西道王朝梧至貴州,為之治文書。時勒保以鎮壓苗民在黔,賞其才識,常與計軍事。勒保調四川為經略,鎮壓白蓮教軍,招之往,以母老路遠辭歸。性情篤摯,好學不倦,為詩專主才力,每作必出新意。亦善書畫。有《瓶水齋集》及雜劇數種。
舒位讀書頗博,又奔走四方,接觸社會生活較為廣闊。其詩多羈旅、行役、贈答及詠史之作;他的詩清峻奇肆,在一部分作品中流露出失意的哀愁;也有些篇章諷刺時政或抨擊現實,如《叩頭蟲》、《□虎行》、《杭州關紀事》等。他的詩以七古、七律為最勝,如《張公石》、《朱野雲斷牆老樹圖為石敦夫題》、《破被篇》,為同時代人所稱譽(法式善《瓶水齋詩集序》);詠明妃、諸葛亮、陶淵明、項籍等人的七言律詩,也很新警。法式善曾以舒位與王曇、孫原湘為“三君”,作《三君詠》;龔自珍則將他與彭兆蓀並舉,稱讚他的詩歌風格“鬱怒橫逸”(《己亥雜詩》自注)。舒位精通曲律,所作戲曲,人稱當行。
舒位的詩作很有成就,可他非常謙遜,把自己的知識和創作成就比作大海中的一瓶水,所以命名自己的書齋為“瓶水齋”。著有《瓶水齋詩集》17卷、《瓶水齋詩別集》 2卷,《乾嘉詩壇點將錄》、戲曲《卓女當爐》、《樊姬擁髻》、《酉陽修月》、《博望訪星》(以上四種合刻稱《瓶笙館修簫譜》)、《桃花人面》及《琵琶賺》等。
舒位和《乾嘉詩壇點將錄》
關於《乾嘉詩壇點將錄》的來歷,據云是舒位和陳文述(雲伯)以及二三名士,酒餘飯後,遊戲三昧,閒談當時詩壇人物而成的。其中以沈德潛為托塔天王,袁枚為及時雨,畢沅為玉麒麟,錢載為智多星,蔣士銓為大刀,趙翼為霹靂火……此外當時詩壇名人如洪亮吉、黃景仁、阮元、張問陶等人也各有其位。點評的結果傳出去,知者無不絕倒,以為畢肖。後來舒位為評點的人物配上贊(可能還對排位做了一些訂正),並作了序,指出了這一遊戲之作在文學批評上的嚴肅意義:“夫筆陣千人,必謀元帥;詩城五字,厥有偏師。故登壇而選將才,亦修史而列人表……文章千古,玉帛萬重,蓋唯善將將者,始可與言詩矣。”
對同時代的詩人進行評點與排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我們三百年後來看《乾嘉詩壇點將錄》,亦不能不訝服於其公正與準確。這一方面是由於舒位在詩歌上的卓絕見識,另一方面也是由於他的評論態度:“或蓋棺而論定,或盍簪而弗疑,或廉藺之無猜,或尹邢之不避。”
在人物的編排上,他並沒有完全按照《水滸傳》第七十回的座次安排,而是根據被評點人物的特徵作了一些調整。例如,撲天雕在《水滸》中是掌管錢糧頭領,在《乾嘉點將錄》中撲天雕楊芳燦被列入馬軍正頭領,只保留了一個小旋風阮元為掌管詩壇錢糧頭領。又比如,將黑旋風王曇單獨列為步軍衝鋒挑戰正頭領,將混江龍姚鼐單獨列為水軍總頭領,將紫髯伯翁方綱列為相士頭領(紫髯伯在《水滸》中是獸醫)。他還根據詩壇的宗派與源流,將一些詩人們分列為“登雲山舊頭領”、“清風山舊頭領”等。此外,為免“有傷忠厚”,對於梁山上形象不怎麼高大的四位軍中走報機密頭領(鐵叫子,鼓上蚤,金毛犬,白日鼠)他乾脆付諸闕如,這一做法,在一定程度上為後世各家“點將錄”所襲用。
讚語是《乾嘉點將錄》的一大特色。這些讚語,或獨贊,或合贊,多則數十字,少則六字八字,既說明了被點評者的特徵,又考慮了《水滸》相應人物的性格與遭遇,精闢而有韻味。例如對花和尚洪亮吉的贊:“好個莽和尚,忽現菩薩相,六十二斤鐵禪杖”;對行者黃景仁的贊:“殺人者,打虎武松也”;對青面獸張問陶的贊:“殿前制使,將門子弟,可惜寶刀,用殺牛二”;對急先鋒全祖望的贊:“長槍大戟,震動一切”,無不意味深長,會心之餘,令人叫絕。
特別值得一說的是,舒位在《乾嘉點將錄》中將自己評為沒羽箭(自己評自己,在其他的幾部點將錄中是沒有的),並讚道:“棄爾弓,折爾矢,高固王翦有如此。似我者拙,學我者死,一朝擊走十五子。”徵諸詩史,洵為的論。如此自知而又自信,實在是叫人好生佩服。
舒位祖籍直隸大興(今屬北京)人,但舒位自稱:“餘生於吳門大石頭巷。”伯父希忠曾官江南,父永福偕行,因而寄居吳門。乾隆三十年(1765)母沈氏於蘇州生下舒位,沈氏本也吳人。舒位少穎悟,十歲能文,伯父希忠贊曰:“此吾家千里駒也。”14歲隨父任居廣西永福縣,其父官舍後有鐵雲山,因而自號鐵雲山人。乾隆五十三年(1788)中舉人,不久伯父犯事遭抄家,於廣西任縣丞的父親亦以事失官,旋歿於江西。舒位奉父柩回吳門,但家貧無屋而一度借居湖州烏鎮,後才移居蘇州。
舒位一生坎坷,曾九次參加會試考試,皆不中,遂絕意進取。居京師時,作戲曲,禮親王愛其才,輒以作品付家樂演習,給以潤筆,並與當時的戲曲家蔣士銓、王曇等相友善。舒位因家境貧寒,後赴河北河間府太守王朝梧幕中任幕僚,嘉慶二年(1797)曾隨王朝梧從軍黔西征仲苗。舒位事母至孝,嘉慶二十一年(1816),母歿,舒位自真州戴星奔喪回家,由於悲傷過度,不進水漿,同年除夕卒。舒位生卒皆在吳,“實終身為吳人”。
暑甚偶然作 其一。清代。舒位。 颓云驭骄景,蒸雨如热汤。迟迟异春日,皓皓殊秋阳,明知威太甚,势必不久长。奈其方执柄,气焰莫敢当。侧闻翠微亭,有山名清凉。径欲蜡双屐,天风吹我裳。
铜鼓诗。清代。舒位。 望之铁色质则铜,被以鼓名声乃钟。面如尘镜冷不镕,底如覆釜其音跫。中央一束黄腰蜂,土花战血相淡浓。上有文字如云龙,手三摩挲不可踪。我随车骑来南笼,此鼓献自耕田佣。问渠铸鼓何所宗,云是诸葛征蛮凶。渡泸五月济火从,功成畀锡罗甸封。岁时伏腊事吉凶,椎牛酾酒宴万峰。乃以此鼓代鼓镛,青山白雨双杖筇。小叩小鸣初冬冬,大叩大鸣既逢逢。天空谷应声隆隆,诸苗拜舞衣无缝。罢宴藏鼓无敢纵,千载风俗兹益恭。忆昨巨虚负蛩蛩,鼓鼙将帅思三冬。今者戍鼓罢不摏,催花羯鼓声玲珑。请留此鼓镇边墉,笋业丹{艹雘}悬维枞。虽殊石鼓赋车攻,颇仿土鼓追黄农。金人十二销镝锋,并勒我诗当纪庸。而我再衰三则慵,雷门之布綦难容。
朱野云断墙老树图为石敦夫题。清代。舒位。 朱公示我断墙老树图,石公索我断墙老树诗。之二人者我所思,之二物者我所知。一在极乐寺,一在太清观。鸡林宰相购真形,龙门太史作合传。此墙此树诚无双,突兀一堆空一腔。后墙彼树遍天下,不断不老不诗画。独不知筑墙为某年,种树是何意。亦不知先筑墙,后种树,何在南城太清观,何在西门极乐寺。墙如残碑树如枯柴,墙断若坐,树老而卧。客之来兮秋凉,揽风景兮断肠。㡠丹青兮韵宫商,合则双美兮离则两伤。蓬莱清浅须弥小,呜呼墙断树亦老。是墙是树有绝期,非墙非树无尽道。无有墙树无有诸烦恼,胡为画之题之不肯休。一墙一树名一愁,宿泥剥剥鬼所谋,孤根盘盘匠所仇。屐齿不到风马牛,烟花点缀虫雕锼。咄嗟乎嘻吁,铁围山,拦不住。红桑花,种何处。神仙换劫佛灭度,如是因缘不知数。一为极乐寺中墙,一为太清观里树。此际无情似有情,此时有句如无句。若云面壁来,何不乘槎去。
重过飞云洞寄仁甫。清代。舒位。 暗泉涓涓流古洞,洞口飞云白如瓮。我往之日云相迎,今我来思云亦送。云非昨日云,客是去年客。客归云不归,飞来飞去荡无迹。客休笑云云笑人,云即是客客亦云。百年三万六千日,问客年来年去羌何因。去年看云云满衣,今年云冻云不飞。千山万水岁聿莫,夕鹃啼罢朝乌啼。山亦为云遮,水亦为云渡。思公子兮云外路,可惜同来不同去。指此空林片石中,与君旧坐看云处。
破被篇。清代。舒位。 读书万卷读不破,走入破被堆中卧。鸡既鸣矣凡几声,虱其间者凡几个。或曰屣可弃,我不忘其敝。或曰衮可补,我非五杂组。不相离别转相亲,我用我法横自陈。芙蓉城里蒙头入,鹦鹉洲边伸脚出。一年又一年,春秋冬夏无不然。万里复万里,东西南北而已矣。蜀锦重重无片段,吴锦团团逸其半。参来罗汉五百尊,幻生观音十一面。弹断铜琵琶,披出铁袈裟。石破天惊逗秋雨,中有残梦恒河沙。君不闻湖州唐六歌有口,又不见扬州朱八画有手。唐犹及见未破时,朱独相怜已破后。今兹襆被春明门,车如鸡栖马如狗。黄竹箱中什袭藏,青苔榻上周旋久。被兮被兮可奈何,世间破被有许多。安得尽遣朱八作画唐六歌,我乃化为蝴蝶夜夜飞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