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北周時期人。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樑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並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
早期
庾信早期的賦,現存有《春賦》、《對燭賦》、《蕩子賦》等七篇,有些已殘缺。這些賦均屬宮體文學範疇,內容不外是女子的美貌或相思別離,篇幅短小,語言華豔,注重音節之美。其中《春賦》最具體表性。此篇寫春光之美及婦女遊春景象,色澤極為豔麗。賦的開頭和結尾多用七言詩句,有較強的音樂效果。如結尾一段: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裡衣香不如花。 和《舞媚娘》一樣,也是歌詠對人生中短暫的歡樂時光的留戀。這種詩賦結合乃至詩賦難分的傾向也為後人所繼承,如初唐王勃、駱賓王及稍後的劉希夷等都有類似的作品。總的說來,庾信早年的詩賦,在語言技巧上已有相當的成就,但反映的生活面過於狹窄,缺乏壯闊的激情。
後期
庾信後期的創作,雖謂“老成”,但早年那一種風格,並沒有拋棄。他同北朝顯貴唱和的詩,依然是雍容華貴,且多豔情成分。另有《題畫屏風》二十五首,也以精巧見長。題畫詩在此之前極為少見,故這一組詩在題材的開拓上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詩的特點,是善於運用山水詩的手法,把畫面的內容同想象結合,既不脫離畫面,又富於自然的生趣。這啟發了後代常在畫上配詩以擴充欣賞內涵的風氣。不過,在庾信後期創作中,最受重視的,是與前一種風格很不相同的自抒胸懷與懷念故國之作。庾信的性格,既非果敢決毅,又不善於自我解脫,亡國之哀、羈旅之愁、道德上的自責,時刻糾繞於心,卻又不能找到任何出路,往往只是在無可慰解中強自慰解,結果卻是愈陷愈深。所謂“情糾紛而繁會,意雜集以無端”(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使得詩中的情緒顯得沉重無比。《擬詠懷》二十七首,就是這一類詩的代表。俎豆非所習,帷幄復無謀。不言班定遠,應為萬里侯。燕客思遼水,秦人望隴頭。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自憐才智盡,空傷年鬢秋。(《擬詠懷》之三)。杜甫曾經評價道,“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出自《詠懷古蹟》第一首),最能說明庾信晚年的風格。
庾信後期的賦,也有很大變化。最著名的作品,是《哀江南賦》。賦前有序,是一篇能獨立成章的駢文,交代作賦的緣由,概括全篇大意,語言精麗,意緒蒼涼,本身就是一篇傑作。
庾信只是一位有才華的文學家,卻被命運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並且必須承擔這種“錯位”帶來的痛苦。這就是此詩的內涵。
成長經歷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庾信少負才名,博覽群書。十五歲入宮為太子蕭統伴讀,十九歲任抄撰博士,後任樑湘東國常侍等職,陪同太子蕭綱(梁簡文帝)等寫作一些綺豔的詩歌。梁武帝末,侯景叛亂,庾信時為建康令,率兵禦敵,戰敗。建康失陷,他被迫逃亡江陵,投奔梁元帝蕭繹。元帝承聖三年(554年)他奉命出使西魏,抵達長安不久,西魏攻克江陵,殺蕭繹。他被留在長安,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故又稱“庾開府”。庾信被強留於長安,永別江南,內心很是痛苦,再加上流離顛沛的生活,使他在出使西魏以前和以後的思想、創作上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庾信出使西魏以前的作品存者不多,一般沒有擺脫“宮體詩”的影響,迄今被傳誦的詩賦,大抵是到北方後所作,這些作品從思想內容到藝術風格都和早年有所不同。他的詩歌代表作有《擬詠懷》27首,雖屬模擬阮籍,實則全是感嘆自己的身世。他的樂府歌行,常常使用比興手法自悲身世,如《怨歌行》、《楊柳歌》等。庾信到北方以後的詩歌蒼勁沉鬱,和他經歷戰亂及對北方景物有較深的感受有關,佳作有《郊行值雪》、《望野》、《燕歌行》、《同盧記室從軍》。他的一些小詩寫得親切動人,很少用典,如《寄王琳》、《寄徐陵》、《和侃法師三絕》、《重別周尚書二首》等,都很著名。 庾信在辭賦方面的成就並不亞於詩歌,他的抒情小賦如《枯樹賦》、《竹杖賦》、《小園賦》和《傷心賦》等,都是傳誦的名作,著名的《哀江南賦》是其代表作。庾信又是南北朝駢文大家,他的文風以講究對仗和幾乎處處用典為特徵,其文章多為應用文,但常有抒情性和文學意味。今本《庾子山集》以《四部叢刊》影印明代屠隆本為最早。《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註》講到明有汪刊本,共十二卷;還有朱曰藩刊本,僅六卷,有詩無文。此外還有明代張溥所刻《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稱《庾開府集》。庾信集較早的註釋本是清代吳兆宜所注十卷本,稍後有倪璠注本十六卷。
文學創作
大體說來,庾信的文學創作,以他四十二歲時出使西魏為界,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在樑,作品多為宮體性質,輕豔流蕩,富於辭采之美。羈留北朝後,詩賦大量抒發了自己懷念故國鄉土的情緒,以及對身世的感傷,風格也轉變為蒼勁、悲涼。所以杜甫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
庾信在樑時所作大多毀於戰亂,留存很少,且基本上都是唱和之作。其中《奉和泛江》、《奉和山池》等,多寫景之句。後一首中“荷風驚浴鳥,橋影聚行魚。日落含山氣,雲歸帶雨餘”,觀察、描繪都很細緻,與蕭綱的詩十分相近。具有宮體氣息的六言詩《舞媚娘》大概也作於南朝: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只疑落花謾去,複道春風不還。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詩中寫愛美的少女對青春的憐惜,雖包涵著傷感的情緒,卻還是活潑而有生氣的。
拟咏怀二十七首·其二十六。南北朝。庾信。 萧条亭障远,凄惨风尘多。关门临白狄,城影入黄河。秋风别苏武,寒水送荆轲。谁言气盖世,晨起帐中歌。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寧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灶,既暖而堪眠。豈必連闥洞房,南陽樊重之第;赤墀青鎖,西漢王根之宅。餘有數畝敝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霜。雖復晏嬰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適閒居之樂。況乃黃鶴戒露,非有意於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於鐘鼓。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舅甥不別,蝸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爾乃窟室徘徊,聊同鑿坯。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琴號珠柱,書名玉杯。有棠梨而無館,足酸棗而非臺。猶得敧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樹。拔蒙密兮見窗,行敧斜兮得路。蟬有翳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草樹混淆,枝格相交。山為簣覆,地有堂坳。藏狸並窟,乳鵲重巢。連珠細菌,長柄寒匏。可以療飢,可以棲遲,崎嶇兮狹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坐帳無鶴,支床有龜。鳥多閒暇,花隨四時。心則歷陵枯木,發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
小园赋。南北朝。庾信。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赤墀青锁,西汉王根之宅。余有数亩敝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尔乃窟室徘徊,聊同凿坯。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犹得敧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树。拔蒙密兮见窗,行敧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草树混淆,枝格相交。山为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鹊重巢。连珠细菌,长柄寒匏。可以疗饥,可以栖迟,崎岖兮狭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 加以寒暑异令,乖违德性。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燋麦两瓮,寒菜一畦。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聚空仓而雀噪,惊懒妇而蝉嘶。 昔草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釐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百龄兮倏忽,光华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
怨歌行。南北朝。庾信。 家住金陵县前,嫁得长安少年。回头望乡泪落,不知何处天边?胡尘几日应尽?汉月何时更圆?为君能歌此曲,不觉心随断弦!
拟咏怀十一。南北朝。庾信。 摇落秋为气,凄凉多怨情。啼枯湘水竹,哭坏杞梁城。天亡遭愤战,日蹙值愁兵。直虹朝映垒,长星夜落营。楚歌饶恨曲,南风多死声。眼前一杯酒,谁论身后名!
殷仲文風流儒雅,海內知名。世異時移,出為東陽太守。常忽忽不樂,顧庭槐而嘆曰:“此樹婆娑,生意盡矣!”。
至如白鹿貞鬆,青牛文梓。根柢盤魄,山崖表裡。桂何事而銷亡,桐何為而半死?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開花建始之殿,落實睢陽之園。聲含嶰谷,曲抱《雲門》。將雛集鳳,比翼巢鴛。臨風亭而唳鶴,對月峽而吟猿。乃有拳曲擁腫,盤坳反覆。熊彪顧盼,魚龍起伏。節豎山連,文橫水蹙。匠石驚視,公輸眩目。雕鐫始就,剞劂仍加。平鱗鏟甲,落角摧牙。重重碎錦,片片真花。紛披草樹,散亂煙霞。
枯树赋。南北朝。庾信。 殷仲文风流儒雅,海内知名。世异时移,出为东阳太守。常忽忽不乐,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柢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何为而半死?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开花建始之殿,落实睢阳之园。声含嶰谷,曲抱《云门》。将雏集凤,比翼巢鸳。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乃有拳曲拥肿,盘坳反覆。熊彪顾盼,鱼龙起伏。节竖山连,文横水蹙。匠石惊视,公输眩目。雕镌始就,剞劂仍加。平鳞铲甲,落角摧牙。重重碎锦,片片真花。纷披草树,散乱烟霞。 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槎枿千年。秦则大夫受职,汉则将军坐焉。莫不苔埋菌压,鸟剥虫穿。或低垂于霜露,或撼顿于风烟。东海有白木之庙,西河有枯桑之社,北陆以杨叶为关,南陵以梅根作冶。小山则丛桂留人,扶风则长松系马。岂独城临细柳之上,塞落桃林之下。 若乃山河阻绝,飘零离别。拔本垂泪,伤根沥血。火入空心,膏流断节。横洞口而敧卧,顿山腰而半折,文斜者百围冰碎,理正者千寻瓦裂。载瘿衔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 况复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采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淮南子》云:“木叶落,长年悲。”斯之谓矣。乃歌曰:”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