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惠言(1761~1802)清代詞人、散文家。原名一鳴,字皋文,一作皋聞,號茗柯,武進(今江蘇常州)人。嘉慶四年進士,官編修。少為詞賦,深於易學,與惠棟、焦循一同被後世稱為“乾嘉易學三大家”。又嘗輯《詞選》,為常州詞派之開山,著有《茗柯文集》。
張惠言早歲治經學,工駢文辭賦。後受桐城派劉大櫆弟子王灼、錢伯□的影響,與同裡惲敬共治唐、宋古文,欲合駢、散文之長以自鳴,開創陽湖派。《送錢魯斯序》和《古稿自序》,都曾自道其為文字末。後來文學韓愈、歐陽修,“不遁於虛無,不溺於華藻,不傷於支”(阮元《茗柯文編序》)。所作如《遊黃山賦》、《賃舂賦》、《鄧石如篆勢賦》、《送惲子居序》、《詞選序》、《上阮中丞書》等,或恢巨集絕麗,或溫潤樸健,氣格頗為篤茂。
張惠言又是常州詞派的開創者。嘉慶二年(1797),他所編的《詞選》行世。《詞選》選錄唐、五代、宋詞凡44家、116首。他有感於浙派詞的題材狹窄,內容枯寂,在《詞選序》中提出了“比興寄託”的主張,強調詞作應該重視內容,“意內而言外”,“意在筆先”,“緣情造端,興於微言,以相感動”,“低迴要眇,以喻其致”;同於“詩之比興變風之義,騷人之歌”,“不徒雕琢曼詞而已”。從清詞的發展情況來看,張惠言的詞論有超越他的前人朱彝尊之處。但他強調的“比興寄託”在應用上也有片面性,如論說溫庭筠、韋莊和歐陽修的一些豔詞都有政治寄託,即失之於偏。
張惠言的詞現存46首,數量不多而頗有佳構,如〔水調歌頭〕《春日賦示楊生子掞》(五首):“東風無一事,妝出萬重花”,“曉來風,夜來雨,晚來煙。是他釀就春色,又斷送流年”。抓住暮春景色,寄寓當時感慨,寫得既沉鬱,又疏快,“熱腸鬱思,若斷仍連,全自風騷變出。”(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再如〔木蘭花慢〕《楊花》借楊花的形象,寓作者懷才不遇、自傷飄泊的感喟,婉曲沉摯。在〔風流子〕《出關見桃花》中,作者所見之處是“地盡寒垣,驚沙北走;山侵溟渤,迭障東還”的榆關之外,卻有一樹桃花“向人獨笑”,然而“經他風雨,能幾多番?”從中也寄託作者飄零淪落之感。此外,如〔木蘭花慢〕《遊絲同舍弟翰風作》、〔玉樓春〕“一春長放鞦韆靜”、〔賀新郎〕“柳絮飛無力”等闋都寫得委婉盤旋而能微言寄諷,體現出常州詞派論“比興寄託”、“意內言外”的主旨。朱孝臧題其《茗柯詞》雲:“回瀾力,標舉選家能。自是詞源疏鑿手,橫流一別見淄澠。異議四農生。”(《強村語業》卷三)。四農為潘德輿字,嘗謂:“張氏詞選,抗志希古,標高揭己,巨集音雅調,多被排擯,五代、北宋,有自昔傳誦,非徒隻字之警者,張氏亦多恝然置之。”(《與葉生書》)
張惠言《詞選》輯錄雖偏苛嚴,評詞也有穿鑿附會和疏於考訂的失誤。但對歷代詞人的評論,較之浙派詞人的論斷,顯得比較公允恰當。他自己所寫的詞,筆調較浙派厚重,但也不免有缺乏廣泛的社會意義和用意較隱晦的毛病。
張惠言先祖自宋初由安徽滁州遷至武進,因之而為武進人。出生世代業儒的貧寒家庭,從七世祖張典以下到他的祖父張金第、父親張蟾賓都以教授鄉里為謀生方式。張惠言四歲喪父,生活貧寒,賴其母姜氏與姊觀書(長惠言四歲)作女工,將他與遺腹而生的弟弟張翊(後改名琦)撫養成人。據其《先妣事略》記載,張惠言九歲離家,至常州城中依伯父張思楷讀書。“一日暮歸,無以為夕飧,各不食而寢。遲明,惠言餓不能起,先妣曰:“兒不慣餓憊耶?吾與爾姊爾弟時時如此也。”惠言泣,先妣亦泣。”其早年的艱難困苦於此可見一斑。
迫於家貧,年十四,即為童子師。乾隆四十一年(1776)娶國子監生吳承紱之女為妻。次年,補縣學附生,開始科舉之路。乾隆四十四年(1779)試高第,補廩膳生。乾隆五十一年(1786)高中舉人。乾隆五十二年(1787)赴禮部會試,中正中榜。中正榜是從當年會試落第者挑選合乎要求者,任命為內閣中書或國子監學等職。張惠言考取了景山宮官學教習,教授內務府佐領以下官宦子弟,開始了長達八年的教學生涯。教學之餘,與鄧石如、陸以寧、吳德旋、孫星衍切磋古文詞賦,與楊隨安交流易學,學術境界得到提升。乾隆五十九年(1794)奔母喪,兩年後,應時任富陽縣令的摯友惲敬之邀,至浙江富陽縣編修縣誌。未等縣誌修成,惲敬調任貴州江山縣為官,張惠言至歙縣,在江承之家授館收徒。嘉慶二年(1797),易學著述相繼問世。與張琦合編影響深遠的《詞選》。
嘉慶四年(1799),第七次會試,中二甲進士,改庶吉士,充實錄館纂修官。六年(1801)四月,散館,奉旨以部屬用,朱珪奏改翰林院編修。嘉慶七年(1802)六月,卒於官,年四十二。
海風吹瘦骨,單衣冷、四月出榆關。看地盡塞垣,驚沙北走;山侵溟渤,疊障東還。人何在?柳柔搖不定,草短綠應難。一樹桃花,向人獨笑;頹垣短短,曲水灣灣。
東風知多少?帝城三月暮,芳思都刪。不為尋春較遠,辜負春闌。念玉容寂寞,更無人處,經他風雨,能幾多番?欲附西來驛使,寄與春看。
风流子·出关见桃花。清代。张惠言。 海风吹瘦骨,单衣冷、四月出榆关。看地尽塞垣,惊沙北走;山侵溟渤,叠障东还。人何在?柳柔摇不定,草短绿应难。一树桃花,向人独笑;颓垣短短,曲水湾湾。东风知多少?帝城三月暮,芳思都删。不为寻春较远,辜负春阑。念玉容寂寞,更无人处,经他风雨,能几多番?欲附西来驿使,寄与春看。
相见欢·年年负却花期。清代。张惠言。 年年负却花期!过春时,只合安排愁绪送春归。梅花雪,梨花月,总相思。自是春来不觉去偏知。
碧雲無渡碧天沉,是湖心,是儂心。心底湖頭,路斷到如今。郎到斷橋須有路,儂住處,柳如金。
南高峰上望郎登,郎愁深,妾愁深。郎若愁時,好向北峰尋。相對峰頭俱化石,雙影在,照清潯。
江城子·填张春溪西湖竹枝词。清代。张惠言。 碧云无渡碧天沉,是湖心,是侬心。心底湖头,路断到如今。郎到断桥须有路,侬住处,柳如金。南高峰上望郎登,郎愁深,妾愁深。郎若愁时,好向北峰寻。相对峰头俱化石,双影在,照清浔。
滿城社雨,又喚起無家,一年新恨。花輕柳重,隔斷紅樓芳徑。舊壘誰家曾識,更生怕、主人相問。商量多少雕檐,還是差池不定。誰省、去年春靜。直數到今年,絲魂絮影。前身應是,一片落紅殘粉。不住呢喃交訊,又惹得、鶯兒閒聽。輸於池上鴛鴦,日日闌前雙暝。
双双燕·满城社雨。清代。张惠言。 满城社雨,又唤起无家,一年新恨。花轻柳重,隔断红楼芳径。旧垒谁家曾识,更生怕、主人相问。商量多少雕檐,还是差池不定。谁省、去年春静。直数到今年,丝魂絮影。前身应是,一片落红残粉。不住呢喃交讯,又惹得、莺儿闲听。输于池上鸳鸯,日日阑前双暝。
水调歌头(五首选三)。清代。张惠言。 东风无一事,妆出万重花。闲来阅遍花影,惟有月钩斜。我有江南铁笛,要倚一枝香雪,吹彻玉城霞。清影渺难即,飞絮满天涯。飘然去,吾与汝,泛云槎。东皇一笑相语:芳意在谁家?难道春花开落,又是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花外春来路,芳草不曾遮。疏帘卷春晓,胡蝶忽飞来。游丝飞絮无绪,乱点碧云钗。肠断江南春思,黏着天涯残梦,剩有首重回。银蒜且深押,疏影任徘徊。罗帷卷,明月入,似人开。一尊属月起舞,流影入谁怀?迎得一钩月到,送得三更月去,莺燕不相猜。但莫凭栏久,重露湿苍苔。今日非昨日,明日复何如?竭(去字旁)来真悔何事,不读十年书。为问东风吹老,几度枫江兰径,千里转平芜?寂寞斜阳外,渺渺正愁予!千古意,君知否?只斯须。名山料理身後,也算古人愚。一夜庭前绿遍,三月雨中红透,天地入吾庐。容易众芳歇,莫听子规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