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前200~前168),漢族,洛陽(今河南省洛陽市東)人,字太傅。西漢初年著名的政論家、文學家。18歲即有才名,年輕時由河南郡守吳公推薦,20餘歲被文帝召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為太中大夫。但是在23歲時,因遭群臣忌恨,被貶為長沙王的太傅。後被召回長安,為樑懷王太傅。樑懷王墜馬而死後,賈誼深自歉疚,直至33歲憂傷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辭賦兩類。散文如《過秦論》、《論積貯疏》、《陳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辭賦以《吊屈原賦》、《鵩鳥賦》最著名。
人物思想
儒家
西漢初年,儒生陸賈與叔孫通等人在總結秦亡教訓的基礎上,提出了用儒家治國的設想,但未及付諸政治實踐。西漢初期,賈誼衝破文帝時道家、黃老之學的束縛,將儒家學說推到了政治前臺,制定了仁與禮相結合的政治藍圖,得到了漢文帝的重視,在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賈誼認為秦亡在於“仁義不施”,要使漢朝長治久安,必須施仁義、行仁政。同時,賈誼的仁義觀帶有強烈的民本主義的色彩。賈誼從秦的強大與滅亡中,看到了民在國家治亂興衰中所起的至關重要的作用。以這種民本主義思想為基礎,賈誼認為施仁義、行仁政,其主要內容就是愛民,“故夫民者,弗愛則弗附”,只有與民以福,與民以財,才能得到人民的擁護。以愛民為主要內容的施仁義、行仁政的思想是賈誼政治思想的基本內容。
在研究歷史的同時,賈誼對漢朝的社會現實也進行仔細考察。賈誼認為,當時的情況是,在表面平靜的景象之後已隱藏著種種矛盾和行將到來的社會危機:農民暴亂已時或出現;諸侯王僭上越等、割據反叛,已構成了對中央政權的嚴重威脅;整個社會以侈靡相競、以出倫逾等相驕,社會風氣每況愈下。因此,在賈誼看來,面對這樣一種上無制度,棄禮義,捐廉醜的社會現實,不能遵奉黃老之術,必須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因此,叔孫通等人倡導的制禮儀、明尊卑、以禮治國的主張,也成了賈誼政治思想的重要內容。通過仁與禮,賈誼為漢朝提出了一個仁以愛民、禮以尊君的忠君愛民的儒家式的政治統治模式。
法家
與陸賈、叔孫通等人一樣,賈誼也非一個醇儒,尤其是為了解決漢朝中央政權與諸侯王之間的矛盾,法家的權勢法制思想也已被賈誼吸收到了其思想體系之中。賈誼認為:施仁義主要是對民而言的,對於當時擁有強大勢力並隨時可以反叛中央的諸侯王,單靠仁義恩成是不夠的,還必須依靠權勢法制,“仁義恩厚,此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此人主之斤斧也。勢已定、權已足矣,乃以仁義恩厚因而澤之,故德布而天下有慕志。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制,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刃不折則缺耳。”
道家
賈誼在《道德說》中藉助於漢初非常流行的《老子》的學說,試圖為儒家的道德論尋找一個宇宙觀的基礎,表現了漢儒自陸賈以來自覺地吸收其他各家的思想以充實儒家思想體系的新動向。
賈誼認為,陰陽、天地、人與萬物都由德生,而德由道生。道是宇宙萬物的最終本源,而德則是宇宙萬物的直接本源。德有六理:道、德、性、神、明、命;德有六美:有道、有仁、有義、有忠、有信、有密。賈誼試圖用《老子》的道德說來為儒家的道德倫理提供依據,這種吸取道家的思想因素以為儒家的道德倫常進行形而上的哲學論證,為後來董仲舒全面吸收道家學說以重構儒家思想體系提供了可以參考的思想資料。
政治貢獻
縱觀賈誼一生,雖受讒遭貶,未登公卿之位,但他的具有遠見卓識的政論和建議,文帝還是比較重視,大略是實行了的;賈誼在政治、經濟、國防以及社會風氣等方面的進步主張,不僅在文帝一朝起了作用,更重要的是對西漢王朝的長治久安起了重要作用。
割地定製、禮治天下
賈誼指出危害西漢王朝政治安定的首要因素,是諸侯王的存在以及他們企圖叛亂的陰謀。他回顧歷史,列舉事實說明分封諸侯王的害處。指出諸侯王的叛亂,並不取決於是疏是親,而是取決於“形勢”,取決於他們力量的強弱,從“形勢”來解釋諸侯王反叛與否。因此,賈誼得出的結論是:“疏者必危,親者必亂”。
根據異姓諸侯王反叛的歷史教訓和同姓諸侯王必然反叛的危險,賈誼提出了兩個方面的措施:其一曰定禮制,其二曰定地制。定禮制,就是針對諸侯王在禮制上的僭越,強調必須嚴格區分等級,使諸侯王嚴格按人臣之禮行事,從而維護天子的最高威嚴。定地制即“割地定製”,根據“大都強者先反”的歷史教訓,賈誼提出了“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的方針:在原有的諸侯王的封地上分封更多的諸侯,從而分散削弱他們的力量。諸侯王的封地,一代一代分割下去,愈分愈少,直到“地盡而止”,力量也就愈來愈削弱下去了,這就叫做“割地定製”。
景帝劉啟時,晁錯提出“削藩”政策,是賈誼主張的繼續;景帝三年(前154年)吳楚七國之亂,證明了賈誼對諸侯王分析的正確性。到了漢武帝劉徹的時候,頒行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更是賈誼“眾建諸侯而少其力”方針的全面實行了。
另外,在《宗首》、《藩強》、《權重》等文章中,賈誼還闡述了加強中央集權的思想;在《大政》、《修政》中提出了利民安民的民本思想。
重農抑商、以農為本
賈誼認為,富商大賈與諸侯王相勾結,有恃無恐,僭越禮制,又要農民供給他們以奢侈的生活資料,因而導致了廣大農民貧困。因此,賈誼主張重視農民,提倡儉約,反對奢侈之風。
文帝二年(前178年),賈誼上《論積貯疏》,緊密圍繞“積貯”的論題,從正反兩面論證加強積貯對國計民生的重大意義,對於維護漢朝的封建統治,促進當時的社會生產,發展經濟,鞏固國防,安定人民的生活,都有一定的貢獻,客觀上符合人民利益,在歷史上有其進步的意義;他的重視發展農業,提倡積貯的思想,即使至今,也仍有借鑑的價值。同時,賈誼指出,商人賣奴隸,窮極奢侈,不尊重國家制度,冒犯皇帝尊嚴,主張儉約,禁奢靡之風。
在貨幣政策上,賈誼承認貨幣流通的客觀性質,不認為單憑君王權力就可以解決貨幣問題。因而賈誼建議禁止私人鑄錢、由中央壟斷造幣的原料,統一鑄錢,即不讓銅流佈於民間,也不準老百姓私自採鍊銅礦。可惜文帝未執行,以至幣制混亂。賈誼的貨幣主張,在客觀上已為後來漢武帝時實現統一的五銖錢制度,即所謂“三官錢”的流通開闢了道路,武帝時期禁止鑄錢的政策正是賈誼思想的延續。
儒法結合、瓦解匈奴
賈誼對待匈奴思想的出發點,是傳統儒家的華夷之辨,四境少數民族侵凌中原民族是不能容忍的。因而,在北方匈奴問題上,賈誼認為和親並不能制止匈奴侵擾,提出儒法結合的戰略思想,即“德戰”:“以厚德懷服四夷”,輔以“三表、五餌[”之術。賈誼認為,只要實行他的“三表”、“五餌”的策略,便可以爭取匈奴的民眾,孤立單于,並進而降服單于。
賈誼對他這套制服匈奴的措施頗具信心,所以他向文帝毛遂自薦,願意親自來實行其計劃。賈誼主張用和平的手段瓦解敵人的策略,因而西漢贏得了30 多年國內建設的和平環境,為武帝最終戰勝匈奴奠定了實力基礎,故其功不可沒。
文學成就
散文
(參見賈誼的作品詞條《治安策》、《過秦論》、《論積貯疏》等)
《漢書·藝文志》記載賈誼散文共58篇,收錄於《新書》。其作品大體可分為三類,一類是專題政論文,如《過秦論》;一類是就具體問題所寫的疏牘文,如《陳政事疏》;還有一些是雜論。
賈誼的政論文,主要是一些陳政事的疏奏,為數不多,但成就巨大。一方面,他吸取戰國儒道法三家思想而又“案之當今之務”,使其政淪文具有適應時代需要而“經世致用”的特色,因而具有很強的針對性;另一方面,他繼承戰國之文“敷張文辭”的寫作手法而又更加疏直激切、盡所欲言,使其政論文具有將說理與情感、氣勢、形象相結合而聳動人主視聽的特色。
賈誼的政論散文說理透闢,邏輯嚴密,感情充沛,氣勢非凡,全面地闡述了 深刻的政治思想和高瞻遠矚的治國方略,鮮明地體現了漢初知識分子在大一統封建帝國創始時期積極用世的人生態度和昂揚向上的精神風貌,標誌著中國散文發展的一個新階段,代表了漢初政論散文的最高成就,對後代散文影響很大。魯迅曾說,他與晁錯的文章“皆為西漢鴻文,沾溉後人,其澤甚遠。”
除此之外,賈誼《新書》中還有一些雜論文章,語言或樸實淺顯,或生動形象,敘事說理均有特色。
賦
(參見賈誼的作品詞條《吊屈原賦》、《鵩鳥賦》等)
賦是漢代文學的代表,是在楚辭基礎上發展而成的一種文體。漢賦大致分兩種,一種是直接摹仿屈原《離騷》體的騷體賦,一種是漢代新創的散體大賦,它日益發展,成為漢賦的主體。賈誼賦在賦史上具有“振其緒”之功。既上承楚騷的餘緒。又奠定了漢代騷體賦的基礎。
在賈誼僅存的四篇賦中,《吊屈原賦》是漢初騷體賦的代表作,“辭清而理哀”(劉勰),是以騷體寫成的抒懷之作,也是漢人最早的吊屈之作,開漢代辭賦家追懷屈原的先例。《鵩鳥賦》在藝術形式上,受莊子寓言影響,以人鳥對話展開,開漢賦主客問答體式之先河;同時此賦以整齊的四言句為主,有散文化的傾向,體現著向漢大賦的過渡(馬積高《賦史》)。
少年得志
漢高祖七年(前200年),賈誼出生於洛陽(河南郡郡治所在地),少有才名,師從荀況學生張蒼。漢高後五年(前183年)即以能誦詩書善文聞名於當地,河南郡守吳公將其召致門下,對他非常器重,在賈誼輔佐下,吳公治理河南郡,成績卓著,社會安定,時評天下第一。
漢文帝登基,聽聞河南郡治理有方,擢升河南郡守為廷尉,吳公因勢舉薦賈誼。漢文帝徵召賈誼,委以博士之職,當時賈誼21歲,在所聘博士中年紀最輕。出任博士期間,每逢皇帝出題讓討論時,賈誼每每有精闢見解,應答如流,獲得同儕的一致讚許,漢文帝非常欣賞,破格提拔,一年之內便升任為太中大夫。
鍼砭時弊
賈誼初任太中大夫,就開始為漢文帝出策。漢文帝元年,賈誼提議進行禮制改革,上《論定製度興禮樂疏》,以儒學與五行學說設計了一整套漢代禮儀制度,主張“改正朔、易服色、製法度、興禮樂”,以進一步代替秦制。由於當時文帝剛即位,認為條件還不成熟,因此沒有采納賈誼的建議。
文帝二年(前178年),針對當時“背本趨末”(棄農經商)、“淫侈之風,日日以長”的現象,賈誼上《論積貯疏》,提出重農抑商的經濟政策,主張發展農業生產,加強糧食貯備,預防饑荒。漢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下令鼓勵農業生產。政治上,賈誼提出遣送列侯離開京城到自己封地的措施。
鑑於賈誼的突出才能和優異表現,文帝想提拔賈誼擔任公卿之職。絳侯周勃、灌嬰、東陽侯、馮敬等人都嫉妒賈誼,進言誹謗賈誼“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漢文帝亦逐漸疏遠賈誼,不再採納他的意見。
謫居長沙
文帝四年(前176年),賈誼被外放為長沙王太傅。長沙地處南方,離京師長安有數千裡之遙。賈誼因貶離京,長途跋涉,途經湘江時,寫下《吊屈原賦》憑弔屈原,併發抒自己的怨憤之情。時周勃被捕繫獄,賈誼上疏《階級》,建議文帝以禮對待大臣。
文帝時,把蜀郡的嚴道銅山賜給鄧通,又允許吳王劉濞開豫章銅山鑄錢,因此,“鄧氏錢”和吳錢遍佈天下。漢文帝五年(前175年),賈誼在長沙又向文帝上《諫鑄錢疏》,指出私人鑄錢導致幣制混亂,於國於民都很不利,建議文帝下令禁止。
賈誼做長沙王太傅的第三年,有一隻鵩鳥(貓頭鷹)飛入房間,停在座位的旁邊。貓頭鷹像鵑,舊時視為不吉祥之鳥。賈誼因被貶居長沙,長沙低窪潮溼,常自哀傷,以為壽命不長,如今鵩鳥進宅,更使他傷感不已,於是作《鵩鳥賦》抒發憂憤不平的情緒,並以老莊的齊生死、等禍福的思想以自我解脫。
再入宮廷
謫居長沙三年後,漢文帝想念賈誼,徵召入京,於未央宮祭神的宣室接見賈誼。文帝因對鬼神之事有所感觸,就向賈誼詢問鬼神的原本。賈誼詳細講述其中的道理,一直談到深夜,漢文帝聽得不覺移坐到席的前端。談論完了,漢文帝說:“我很久沒看到賈生了,自以為超過他了,今天看來,還比不上他啊。”
賈誼這次回到長安,朝廷人事已有很大變化,灌嬰已死,周勃遭冤獄被赦後,回到絳縣封地,不再過問朝事。但文帝還是沒有對賈誼委以重任,只是任命他為樑懷王太傅,任職所在地更近朝廷,而且樑懷王劉揖是文帝的小兒子,很受寵愛,也算是對他的一種重視。
政論天下
賈誼任樑懷王太傅,雖在樑國封地,但仍體察政事,居安思危。這一時期,匈奴強盛,常侵犯漢朝邊疆;漢朝剛剛建立,法規制度粗疏而不嚴明;諸侯王超越本身的權力範圍,佔據的土地超過古代制度的規定,淮南王、濟北王都因為謀反而被誅滅。賈誼因此多次上疏陳述政事(《治安策》),大體上圍繞匈奴侵邊、制度疏闊、諸侯王悟凝等三個問題而展開論述。
文帝前元七年(前173年),淮南王劉長陰謀叛亂,文帝把他流放到蜀郡(今四川中部),劉長在途中畏罪自殺。第二年(前172年),文帝又把劉長的四個兒子封為列侯。賈誼擔心文帝接著還要把劉長的幾個兒子由列侯進封為王,上疏文帝,進行勸告,但是文帝並沒有採納賈誼的意見。
英年早逝
漢文帝十一年(前169 年),賈誼32歲,隨樑懷王入朝,樑王劉勝墜馬而死,賈誼感到自己身為太傅,沒有盡到責任,深深自責,經常哭泣,心情十分憂鬱。
樑懷王無子,按例他的封國就要撤銷。賈誼認為,這樣做對整個局勢不利;建議為樑王立繼承人,或者讓代王劉參遷到樑國來;擴大梁國和淮陽國的封地,使前者的封地北到黃河,後者南到長江,從而連成一片。文帝聽了賈誼的建議,遷淮陽王劉武為樑王,另遷城陽王劉喜為淮南王。從後來吳楚七國之亂中樑王劉武堅決抵禦的作用來看,根據賈誼的這個建議所作的部署,確實是深謀遠慮。
漢文帝十二年(前168年),賈誼在憂鬱中死去,年僅三十三歲。
誼為長沙王太傅,既以謫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為賦以吊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其終篇曰:“已矣哉!國無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羅而死。誼追傷之,因自喻,其辭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長沙;側聞屈原兮,自沉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極兮,乃殞厥身。嗚呼哀哉!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謂隨、夷為溷兮,謂跖、蹻為廉;莫邪為鈍兮,鉛刀為銛。吁嗟默默,生之無故兮;斡棄周鼎,寶康瓠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甫薦履,漸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
吊屈原赋。兩漢。贾谊。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为赋以吊屈原。屈原,楚贤臣也。被谗放逐,作《离骚》赋,其终篇曰:“已矣哉!国无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罗而死。谊追伤之,因自喻,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侧闻屈原兮,自沉汨罗。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呜呼哀哉!逢时不祥。鸾凤伏竄兮,鸱枭翱翔。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世谓随、夷为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銛。吁嗟默默,生之无故兮;斡弃周鼎,宝康瓠兮。腾驾罷牛,骖蹇驴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 讯曰:已矣!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蟥?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骐骥可得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历九州而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细德之险徵兮,遥曾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污渎兮,岂能容夫吞舟之巨鱼?横江湖之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上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过秦论。兩漢。贾谊。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上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过秦论。兩漢。贾谊。 上篇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盛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誼為長沙王傅三年,有鵩飛入誼舍。鵩似鴞,不祥鳥也。誼即以謫居長沙,長沙卑溼,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也。其辭曰:
單閼之歲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於坐隅兮,貌甚閒暇。異物來萃兮,私怪其故。發書佔之兮,讖言其度,曰:“野鳥入室兮,主人將去。”請問於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兮,語予其期。”鵩乃嘆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
鵩鸟赋。兩漢。贾谊。 谊为长沙王傅三年,有鵩飞入谊舍。鵩似鸮,不祥鸟也。谊即以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也。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曰:“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请问于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灾。淹速之度兮,语予其期。”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斡流而迁兮,或推而还。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沕穆无穷兮,胡可胜言!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夸者死权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愚士系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遗物兮,独与道俱。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独与道息。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止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细故蒂芥兮,何足以疑!”
惜誓。兩漢。贾谊。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苍龙蚴虯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後车。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仑之墟。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涉丹水而驰骋兮,右大夏之遗风。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临中国之众人兮,讬回飙乎尚羊。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概而就衡。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謣。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已矣哉!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後下。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使麒麟可得羁而係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積足恃。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眾,是天下之大殘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財產何得不蹶!
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公私之積,猶可哀痛!失時不雨,民且狼顧;歲惡不入,請賣爵子,既聞耳矣。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卒然邊境有急,數千百萬之眾,國胡以饋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
论积贮疏。兩漢。贾谊。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蹶! 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岁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千百万之众,国胡以馈之?兵旱相乘,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政治未毕通也,远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 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怀敌附远,何招而不至!今殴民而归之农,皆著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缘南亩,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节自《汉书·食货志》